HongKong/Vancouver

Only those who will risk going too far can possibly find out how far they can go. — T. S. Eliot

Wednesday, March 21, 2018

夢𥚃花落知多少
















夜來又回到那個小島上, 尋常巷陌依舊, 桃花似的人面依舊, 時光倒流, 又回到少年十五, 六那段日子。
一如戰後千萬個離鄉別井的中國人一樣, 父親無可奈何底下放棄家鄉的祖居和田地, 一無所有地南下移居到那小島上, 一個遠離鬧市喧嘩, 只有鄉村人定居有山有水的好地方。那𠒇有炎熱悠長的夏天, 令人懨懨欲睡一下又一下的蟬鳴, 影樹的細細碎碎遮掩不了暴曬下來的大熱太陽, 我是如斯深愛那影樹, 轟轟烈烈的紅花真的像英雄灑血般悲壯, 落下來的小葉子浮滿不遠之處的魚塘, 那個令我一坐就坐上半天的魚塘, 翻兩三篇查拉圖拉如是說, 讀幾行古詩十九首, 而那人一直在我耳邊絮絮不休細說將來, 那時候還以為有用不盡的時光。
那小島盛載有我滿滿的歉意, 因為我堅持離去, 傷透兩個愛我至深的人, 走的那天晴空萬里, 一如過去萬千個日子那種無雨無雲, 南中國海的好天氣, 一樣可以令人意氣低沉, 祖母甚至不肯到碼頭看我離去, 我只有一步一回顧, 看着她背裡淌淚的身影, 啊... 祖母我給你的創痛說要多深就有多深, 祖母一直活在她和祖父那種兩小無嫌猜, 十六為君婦的世紀𥚃, 以她那一套來衡量, 女子一生是願托喬木的絲蘿, 捨棄一個從小相識知深可托終身的人, 離家遠去找尋所謂天際一抹雲彩, 對她來說, 非常難以理解, 不可思議, 但在我要努力爭取時, 她還是人前人後一貫的支持我。
再回去的時候, 祖母已經不在了, 千里孤墳, 教我無處說凄涼, 和那人再見面時, 執子之手不能與子偕老矣, 一時間黯然無語相對, 想到坊間流言說他成功的事業背後有兩段不和諧的婚姻, 又如何開口好言相慰? 要是我不曾離去, 留下來吃着他家裡茶飯, 不求上進, 不事生產, 又豈是當初那個心高氣傲令他眷戀不已的小女孩。
給我再來一次機會, 我仍然會作出同樣選擇, 即使我知道要付出何等代價, 以後的年數𥚃, 常常在深夜夢裏驚醒過來, 想着小島𥚃的蟬鳴, 想着那花開花落的影樹, 想着那魚塘, 想着那小島上零零碎碎的人和事, 想着想着... 久久不能再入睡, 眼睜睜的一夜到天明….
—199141曰發表在加京華報